Oiolairë

叫我夏子。


画手艰难复健中


Oiolairë,昆雅语,意为永夏。努门诺尔的常青树由精灵赠送,维林诺的山丘上雅凡娜曾歌唱。
那是纪元前的光,每一株归航枝的发轫。

无授权转载 隋史同人 瞬槿(1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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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of你还让不让人发了

作者是玼翟大人,我无法联系到她,权侵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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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天春气明

  

  “杨谅造反了。”

  从杨广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,杨素的第一感觉不是惊诧,居然是如释重负。

  这是意料中事。照刚被谥为“高祖文皇帝”的先帝分封诸子各据大镇的那套做法,无论哪一个做了皇帝,其余的都必然不甘北面事之。在过去的三四年里,他们已经设法幽废了杨勇杨秀,但对先帝一直宠爱有加的幼子杨谅始终没能撼动。

  自山以东,至于沧海,南距黄河,五十二州皆隶,特许以便宜从事,这样一块独立王国,始终是中枢的心腹大患——要是杨谅不主动举事,朝廷反倒不容易削藩削得这么彻底。

  然新君初立,威权未建,调动大军并不那么得心应手。更何况,谁是值得信任的平叛大军统帅呢?将略,资望,忠心,三者齐备的,实在也寥寥可数。

  “臣愿请缨平叛。”

  “你?”杨广瞥他一眼,起身踱了开去。

  “臣不过是不想被当成反贼罢了。”

  杨谅并不敢公然打出造反的旗号,对外宣称是杨素造反了,他去“平叛”的。

  “杨谅说是清君侧,其实是想清君,你们谁去投靠他都少不了今日的富贵。”语调平淡,听不出是正话反话。

  “陛下莫非是嫌臣老了?当年尉迥作乱,郧襄公尚且能以高龄领兵出征……”

  “处道你乱说什么!你年纪比他还差得远……”杨广急急地打断他,随即意识到失态,转向一边装作看壁衣上的纹饰,待调匀了气息才回过头来。

  郧襄公韦孝宽带兵平叛时已身染重疾,不能亲自过问戎事,平常都是卧在帐中由妇人传递教命给监军阴寿。叛乱平定三个多月后,一代将星即告陨落,甚至没来得及看到新朝的诞生。杨素此时提到这名字,难免给人以不祥的联想。

  真情也好,假意也好,终于还是逼他承认了——杨素笑了笑,上前几步,轻轻捧起那双纤长的手,把它们握在手中,直视着对方的眼睛,以郑重的口吻承诺。

  “臣……我活着回来。”

  杨广看着他,浓密的长睫低垂下去。抽出手,坐下,取过纸笔写了一封墨敕,递给一边侍立的宦官。

  “去尚书取并州道诸卫府兵符来。”

  不一刻兵符送到。杨广伸平右手五指,将案上那只描金黑漆盒的盒盖从左至右平平抹开——红紬衬底上,是一排闪耀着金光的黄铜虎符,一只只立耳昂首,扬尾怒吼,姿态威武。

  他将虎符逐一取出,握住合榫处掰开,再将每枚符的右半留在案上,左半放回盒中。然后,合上盒盖,双手捧起漆盒,正容递给杨素。(一)

  “阃以内,寡人制之;阃以外,将军制之。”(二)

  古者命将,筑坛推毂,也不过如此了吧,文皇帝遣将,也从来不曾这样推心置腹——杨素心下涌起一股暖流,但他很快想到,皇帝不可能将河北之事只托付给他一人,必然已经想好了其他各路可以配合和……牵制的兵马。

  什么上将三略远元戎九命尊,什么天子命薄伐受脤事专征,也就是比薏苡明珠要好些罢了。

  但是,就为了方才那一瞬的“失态”,都值得尽余生之力去走这一趟。

  “臣必竭诚尽智,不敢辞劳,以求早日铭石负鼎,荐告清庙。”


       富有之谓大业,日新之谓盛德。

  大业元年二月己卯,有诏拜刚平定并州叛乱的尚书左仆射杨素为尚书令。

  尚书令位尊望高,上逼皇权,先帝因此长久不置,今上却为杨素而破例,朝野无不震动。

  月盈则亏,水满则溢,杨素知道是到该收敛些的时候了——就在前一个月,任命宇文述、于仲文、郭衍为左右卫及左武卫大将军的敕命下达,用意也颇耐人寻味。

  不过,至少表面上,天子对他的礼遇和宠信加倍于前,看不出丝毫嫌隙。

  常朝完毕,宰臣留下来议事,每到此时,其他的宰相们——苏威、萧琮、杨达,甚至杨约,都会知趣地应对几句就告退,留下尚书令单独与皇帝纵论时政。

  有时他们一起审阅吏部呈上来的本年秀才名单。

  “臣试过这人,文章方略都是好的。”杨素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补充。

  “好到什么地步?”杨广兴致盎然地问。

  杨素想了想,用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能领会的比喻:“不亚于杜正玄。”

  “正玄……”杨广喟叹一声,略有些黯然。

       生于文学世家的杜正玄,兄弟数人皆弱冠即知名于三河之间。开皇末年,正玄应举秀才,试策高第,而其时主持复试的宰相正是杨素。

  秀才科新设,选人极为苛刻,杨素认定了就算周公孔子重生也未必配得上那一套仪准,而眼前这个后生晚辈居然敢来应试,真是不知天高地厚。

  但亲手拟了十几道试题有意刁难的结果,居然大出意料——正玄拟前人名篇《上林赋》、《圣主得贤臣颂》、《燕然山铭》、《剑阁铭》、《白鹦鹉赋》,文不加点,挥毫立就,而文藻才气,亦不让司马长卿诸人。

  选曹本来拟以正玄叙任故房陵王之子长宁王杨俨的记室参军,杨素大笔一挥,把他改派去了扬州任晋王府参军。

  正玄与他博学风雅的主君自然鱼水相得。后来杨广见到杨素,也不忘感谢他送来这样的人才。

  可惜天不假年,这位才子已于仁寿年间早逝。

  “陛下不是改元初始就下诏复学校了么?假以时日,学风蔚然,英才含育,瑚琏之资自当萃集庙堂,何愁无如正玄者。”杨素安慰道。

  “有了人才,还该给他们多开进身之阶。自从先帝罢中正,如今常设的科目,无非是秀才和明经。只是这两者一偏诗赋,一偏经学,于考较时务之策上总有些不足。我想着,还是该再设些新科。‘大乐正论造士之秀者,以告于王,而升诸司马,曰进士。’——就叫‘进士’怎样?”

  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,显然他筹划这些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,总算有机会拿来炫耀。

  “‘进士’。”杨素咀嚼着这个略显拗口的新词——陛下总是会想出些奇妙的词语——微微笑了笑,“也许有一天,天下读书人都会以能举进士为荣。不过,若是臣现在去应举这科,就只能叫做‘烈士’了呢。”

  知道他是借魏武“烈士暮年,壮心不已”来打趣,杨广故意板了脸孔。

  “我一天不许你告老,你就一天别想自称迟暮。——世间缺的不是杜慎徽,而是杨处道。”

  杨素欠欠身,他相信这句话本身的真诚。

  掩了文卷,杨广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:“对了,我把荣毗召回来做治书侍御史了。”

  “荣毗?”杨素只觉得这名字很熟,一时却想不起是谁。

  “就是那个在先帝面前告我状的荣毗。那个把你在华阴的家人狠狠整了一顿的荣毗。”杨广头也不抬地展开下一卷奏章。

  哦,是那个执法迂直得可爱的家伙啊……

  开皇中华阴多盗贼,杨素举荐了殿内监荣毗任华州长史,谁知后者到任后的第一件事,就是依法惩治在当地放纵妄为的杨素家人。

  也就是这个荣毗,在各州县都对晋王府的马坊保持缄默的时候挺身而出遏止其事。

  当然,这两项举动都没给当时圣眷正隆的当事人造成什么大的麻烦,他们甚至因此很赏识这份耿直——只要是对事不对人、不另藏祸心的耿直,为什么不赏识?

  想起前因后果,杨素忍俊不禁地借用桓温过王敦墓时的一句话作结:“此子的是可儿。”

  “他是没什么私心的,就算有时太耿介些,也是一心为国。”杨广目光还在奏表上移动,语气却放缓下来,“只要是这样的人,无论从前如何,都该放手起用。”

  这口气,跟以前提到某个人的时候怎么如出一辙……杨素心一沉,陡然意识到对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。他果断地接过话头。

  “荣毗本来官卑,若陛下不咎既往加以任用,自然会感戴圣度宽宏。”他刻意停顿了一下,“……若是换了那曾经久处台衡权重一时的,恐怕什么官爵都不足以使其感恩了。”

  杨广抬起头,似笑非笑地看他。

  “处道,你觉不觉得今冬有些天时不正?与春秋所记僖三十三年十二月陨霜不杀草李梅实,倒有几分相似……”

  这句《春秋》经文,汉儒董仲舒、刘向等皆以为阴成阳事,主臣下强盛、专君擅作威福。杨广此时提及,当然有借此敲打杨素不要企图当涂专君容不得其他大臣的意味。

  “陛下圣明。冬行春令,则国多固疾,命之曰逆。贼谅不识顺逆,构祸晋阳,故天象示(和谐)警。”杨素装作没听懂,轻轻巧巧将这话推到了杨谅身上。

    “处道……处道。”杨广无奈地笑着摇头。

  杨素只是报以微笑。他们对彼此太熟悉了,走不过三招就知道对方会下哪路棋。

  可是,让这么高傲任性独(和谐)断专行的一个人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作出妥协,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?——何况今时不比昔日,毕竟是君臣分际如霄壤。

  不过,就算是“专君”也好,还能再专上几天呢……平并州之乱,计日破敌皆如所量,众人无不赞叹越公英风不减当年,但杨素自己清楚,近来常感胸闷头痛,身体是大不如前了。

  初春午后的融融暖阳透过直棂窗溶在暗绛的文石地砖上,君臣隔着六七步远的距离对坐着,心平气和地讨论各种日常政务,一旁记录起居注的起居舍人手中的笔在纸上沙沙作响——但总有那么几句话,是只属于两个人的回忆和秘密、心思和机巧,舍人能听清楚却永远想不明白。(三)

  这样的时光,真想永远持续下去。


       暮春三月,大兴宫中的槐柳都发了新芽,浅翠轻阴如团团绿烟笼罩着殿阁楼台。纤细柔软的千万条柳丝在青琐丹墀雕楹镂槛间随风袅娜轻舞,招来百啭黄莺流连不去。

  一幅素缣舆图在锦茵上展开,山川渊泽便历历尽收眼底。

  墨色勾出山脉,蓝色绘出江河湖海,城池村镇以朱红标记,这都极易辨认,然而洛阳至盱眙、山阳至江都之间,却多了两条弯弯曲曲的靛青色粗线,正好将河水、淮水和长江联结起来,看上去像是连通手足与心肺的经脉一般。

  它们的终点是筹建中的伊洛新都,确实是“不经底柱之险即可至京师”;而在洛阳建立仓储,再向大兴转运的话,也会比过去便利许多。

  杨素不禁恍然感叹出声:“原来陛下早有成算了。”

  “跟你说的时候,还没想到这么细。后来那几年,我每回往来江南与京师,都让匠师携带绳墨规矩,留心勘量,反复计算,四五年下来草图粗备,目下就可动工,倒省了不少时日。”杨广不无自得地微笑。

  “有了河渠直通东京,今后不会再有逐粮天子的笑话了。”

  关中地少人众,每到荒年就米价腾贵,衣食不给,不足供应宫廷府署之需。开皇初虽开凿广通渠引渭水入河以通漕运,这样的情形并未根本改观——但如果是居天下之中四通八达的东京,就完全不同了。

  “不止这一层。有洛阳居中控扼,河渠沟联南北,王师便朝夕可至,便是再多十个百个陈叔宝汪文进杨谅,朝廷又有何惧?看谁还能效六代之君,长久凭恃天险,划江而治,分裂华夏。”

  杨广将放在舆图上的手掌徐徐合拢起来,像是要把两块碎金熔铸成一方浑然无痕的金砖一样。

  当重音落在最后一个字上的时候,他的眸中有灼灼的光焰在跃动。

  这光焰的亮度和热度让杨素感到有些难以直视,于是他把视线转向殿外。

  自敞开着的殿门望去,浅金的阳光均匀铺满了殿阶御道,洒落在高耸的甘露门楼上,为深黛色的青掍瓦镀上一层金碧交织的霞彩。门墙外,飞檐雕甍次第错落,复道轩廊绵延相接,无不金灿灿地眩人眼目,似乎都融化进了这晖丽万有的晨曦中。

  而此时对面那双瞳眸中的光辉,却比这一切还要闪亮——如果一定要拿什么东西来比拟的话,也许只有聚焦在刀锋上的那一点日光可以媲美。

  听到那几个熟悉的名字,他们这么多年来一起走过的路——那些艰难的,坎坷的,曲折的——又无比鲜活地在眼前浮现出来。

  也许自己应该慷慨激昂地跟着怀旧一番……然而杨素只是低声回答:“臣明白。”

  “定了八月启程南巡。你跟我一起去。东京有杨达也差不多了。”

  “八月就去?”杨素一愣。

  “有什么不妥么?”杨广不解地看他。

  “瓜田李下。”杨素简洁地说了四个字。

  三月下诏开渠,八月就沿渠南下巡狩,工期如此仓促,很容易让人认为开渠不过出于君王游幸私意而已。至于一般民众,只能看得到河上锦帆千里、舳舻蔽日,哪里会去深想观风问俗、以盛大威仪震慑江南的用心?

  杨广不大愿意作姿态给人看,这一点很糟糕。当年关中大旱,文皇帝率民就食洛阳,途中遇到老弱妇孺,就让军士扶持同行,百姓们感动得痛哭流涕,纷纷称颂皇帝是难得的仁君。然而关中的粮食依然不足,遇到灾年民众仍然不得不去逐粮,而他们下次逐粮途中就不会有类似的好运。兴建东京,开渠直达都下,从此无转运之劳和饥馑之忧,是真正釜底抽薪、一劳永逸的法子,但就因为今上没有及时在大庭广众下展示一回他的“仁德”,至少在可预见的若干年里,人们不会感激他的用心,只会指责他“劳民太甚”。

  杨广略一思忖,已然明白了杨素的意思。他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。

  “处道,你这是怎么了?你不是这样瞻前顾后的人……”

  “也许臣真的是老了。”

  “说起来,你有十几年没去过江南了吧?正好去看看我这十年治理得如何。”

  语调柔和了许多。

  一起去重温那些烟波细雨,柳绿桃红,风亭芳树,长皋麦陇,去亲眼看看曾经遥想多次的扬州总管府金城……拒绝这一切的诱惑并不是容易的事。然而……

  “谢陛下眷念。不过……臣还是留在东京监营工事为好。”

  也许有点傻,但是……眼看自己的日子不会太长了,那个心愿总还是想要亲自完成——杨素想着。

  十六年前在大江边上,没有说出口的叹息,和没有说出口的承诺。但正因为没有说出来,才尤其无法忘怀,就像把徐君的一顾铭刻于心、纵使斯人已逝也要脱佩剑挂丘陇的延陵季子。

  杨广看着他,神情微妙,难以形容。也许是在想“人苦不知足”?——毕竟历次的赏赐已经足够让“钱财”这种东西对杨素失去意义,如果即使如此也贪求无度、想借新都工程自肥的话,尚书令大人的欲望也太可怕了些。

  杨素没有解释,只是静静地等待着。

  片刻,杨广开口,没有问任何问题。

  “好,依你。”

  

TBC

附注:(原注)

(一)本段对虎符的描写参照了1974年甘肃庄浪县出土的隋代铜虎符实物。《新唐书》载“凡发兵,降敕书于尚书,尚书下文符”,隋代情况应该相似。我写直接墨敕取符是稍微夸张了一点(情节需要――),不过基本程序是对的。

(二)““阃以内,寡人制之;阃以外,将军制之。”——这句是直引史记原文,所以称谓不是“朕”“公”,而是“寡人”和“将军”。

(三)严格来说,起居舍人的名称现在还没有出现。《隋书》卷二十八:“炀帝即位,多所改革。三年定令……加置起居舍人员二人,从六品。”但是既然古来就有记起居注的传统,大业三年以前也应该是有担任此项工作的人员的,只不过名称不叫做起居舍人。此处为行文方便而采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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