Oiolairë

叫我夏子。


画手艰难复健中


Oiolairë,昆雅语,意为永夏。努门诺尔的常青树由精灵赠送,维林诺的山丘上雅凡娜曾歌唱。
那是纪元前的光,每一株归航枝的发轫。

荆高 政丹 余孽

想还是把这篇放上来了。标题取自“六国余孽”。

是借别人的大纲,文后交代。

想表达的东西太多所以鸣谢借梗的各位大大23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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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一曲终了,始皇帝满意地笑了。这不过是高渐离的猜想,他却很笃定。是的,只要他拨弄那把曾萦绕了燕国的梁栋,又激起易水的细浪的筑,始皇帝没有不称意的。尽管他并不十分明白原因。

      “臣奏的是新作的曲子。因为打的是腹稿,服侍起居的都没听过。臣以为它和宫门前的铜巨人一样,有一种沉坠之感。”他略显得意。

      “是了,听来有兵刃的钝响。先生用心了。”

      高渐离一直明白,今上并不懂筑。但把流水听成高山,也不能说是太坏的听众。何况,若真心喜欢,知识又算得了什么呢?在每夜激荡着秦宫的乐声中,一种微妙的信任,不知不觉就建立起来了。

      纵深极开阔的大殿堂是绝好的音乐厅。灯火惊人的暗,以免刺激高渐离损伤的眼睛,却恰好照亮乐师神仙指引一般灵动的手指。袅袅香烟从墙角的炉鼎里飘升至藻井。

      “今日到此为止。高先生,陪朕说说话。”

      “喏。”高渐离已经有了准备,他终于下定决心,讲述自己一生的故事——这么说也许嫌早。不是被征入宫的乌龙经历(他为解释自己不是找死、也没想过炫技费尽了口舌,更不可能投今上所好,他还以为始皇帝不喜欢这种乐器呢),而是一些本该成为禁忌的事。

      “臣年轻时跟人学会了击筑,就在燕市卖艺,起初名气不大,越发不务正业,喜结亲访友、豪言壮语——倒也和一个素有侠名的屠狗人成了至交。托他的福,臣也是肉食终日——见笑于陛下了,狗肉怎上得了正席。

      “后来又来了个卫国人。国籍没被我们看在眼里,卫国的国运早随白鹤去也——可他到底不解风情。乐师专心演奏的时候,怎么能想和歌就和歌呢?

      “他还有个要命的爱好,就是论剑,可屠狗人只会杀狗,他俩谈也是忒憋屈了。如今我已不记得他们到底说过些什么,只是忘不掉争辩急了、脸红脖子粗的傻模样。日子如易水流,辽水流,当时只谓寻常,现在看来却是一点幸福的轮廓。”

      “他就是……来杀朕的那个人?”始皇帝轻声说。

     “陛下说的是。他……是荆轲,您憎恶的那个人的名字。”高渐离不由得攥紧了衣角,又在下意识中松开。

      始皇帝看在眼里,从喉咙里发出似笑非笑的一声响:“却无甚么大事,朕是说,仇怨。朕倒想知道他如何走上这样一条路。先生的讲话朕爱听。”

      高渐离深呼吸。尽管受了一惊一乍,他很快又组织起语言:“当时燕市有个隐居的田光先生,很有名。就是他首先发现荆轲是个人才,或者说挑起这个说法吧。田家有个孙女正当妙龄——燕姬的好陛下懂的——给他斟酒,脸蛋羞得像山花似的,他却斜眼睨人家,嘴唇勾起讽刺的弧度。如果这就叫人才!

      “臣以为荆轲原是很平凡的……也是个很好的人。虽然口头上念叨千秋名万钟禄,显得很不踏实,但就他本人来说,兵临城下了也不会挪个窝。起码他喝高了靠在我肩上,脸都是红的,嘟囔的却是:不自量力的还想灌老子酒,这条命怎么也不会给人拿去!

      “当时没有哪个名人不曾在我们嘴皮子底下遭过罪。也缘那燕王昏聩,不来拿我们,我们反批他不作为。臣妄测,陛下至嫌恶的就是这种闲人吧!

      “后来田光死了,荆轲提着剑进宫理论,好多天没回来。我想他定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,我当时还替他难过。屠狗人陪我一杯又一杯地闷酒。

      “可是很快,有中使请我进宫奏乐。走进宴会厅时我诚惶诚恐又有些得瑟,不意在上座看到了荆轲。他气色好的很!太子一边给他倒酒一边招呼我。”

      一阵遥远的愤怒笼罩住他。为了静心高渐离想道,燕太子的尊号应该被吊销了吧,始皇帝给了他什么批语来着……要命,完全没印象。

      “沽名钓誉之徒,真能做到这种份上么?高先生,我期待你的解释。”始皇帝说,好像故意拖着嗓子。

      高渐离为那种口气击中,迟疑了一下,回答说:“启禀陛下,他该是害了疯病吧。”

      “疯病?!”那一瞬间,始皇帝眉毛倒竖,“他带来了朕生命中最糟的一天!卫国、燕国、秦国,如何周转;地图、匕首、毒药,怎样连续?朕不明白,多少年了,一直不明白!”

      他的嗓音撕裂。高渐离想,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。今上理应最明白——在活着的人里面。

      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:“陛下,我们住的地方太冷了。燕地的风俗,在胸中置一盆炭火,否则就熬不过冬天。所谓的任侠之士,就是心火热烈到可以感染别人的。……我后来才知道田光伏剑自杀是为了激励荆轲——可不就是火烧的太旺,用尽了炭吗?”

      始皇帝饶有兴趣地盯着他:“也有例外。”

      是神灵还是亡者,在借高渐离的口回答:“喏。有人恰恰相反。”

      始皇帝套用这逻辑推论说:“他,朕是说燕丹,胸中该是块冰吧。内心足够冷清,也不会惧怕体外的寒气了么。冰炭不同炉,难怪荆轲一见到他,就像转了性。”

      炉火忽然跳动了一下。在明暗交接的一霎那,高渐离的灵魂回归本位:“陛下所言,似乎解答了臣长久以来的一些困惑!”他大着胆子接道:“某些情况陛下不及臣耳熟能详。从咸阳逃出生天的太子在当时是一个传奇,虽然没人能断言,他头顶闪烁的是福星还是灾星。

      “太子回国的第一天就展现出卓越的才能,说服父王交付他军政大权——据我所知是这样。过去他招过门客,如今供养更是热络,一时名声卓然。

      “当时颁布过一些奇怪的律文,像是巫师的作品:不可妄杀驱驰的良骏;不能砍削抚弦的纤手。后来才知道这是荆轲害的。臣以为太子想赎还他的追债,虽然有必要如此声张么。

      “太子的心意于我们长时间云里雾里。我暗地笑他迂,对荆轲直说不就结了。那时我一心希望事情赶快披露,好和荆轲一起荣归故里,穿华服戴宝刀,教屠狗人傻了眼!

      “可真相并没有使我快乐。

      “那天只有荆轲和我陪坐,太子不知怎的,讲起了燕国流传的烛龙的传说:在更东更北的地方,有一棵若木,其下住着龙,口里叼蜡烛。飞龙在天如日当午,作物大片干枯,雪地反着白光,牛马都要迷途——那景象不忍卒睹。于是蓟北八百年来都是荒土。太子又说我们应该阻止太阳升起,方法就是斩杀那条龙,不许它再拖着尾焰荼害黔首。

      “太阳不再起落,昼夜不再更替,万物虽会陷入昏蒙,却能实现永生。

      “太子全身充沛着激情,振臂作出劈、砍、穿、刺的动作,尽管那只稍显白净的手,手中无有一物。他还说他要把龙肉分予我尝,用龙血浇灌甘棠。

      “我感到惶恐。我说太子您记错了。烛龙是个人面蛇身的巨神,没有他身躯的荫蔽哪有天下民生。而太阳终将升上中天,就如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。太子像没有听到似的。而荆轲,荆轲倾身更加靠近太子,头发散乱,两眼赤红。我忽然发现,我竟然无法介入他们之间。我恨太子把狂热传给了他!

      “我既已插不上口,就在角落里自己鼓瑟。音乐有清心之效,两个人都醒了。太子还是用礼贤下士的微笑问候我,荆轲也肃然向我道别。”

      高渐离颓然:“臣还有什么可讲?这之后臣几乎没见过荆轲,旁人说他过的是快活的日子。最后在易水边,我们彼此都不知道有什么话讲。慷慨悲歌其实是无奈之举。

      “臣的确怪过燕太子,可他也是独一个我敬重的诸侯之人,陛下如今的治世,再没有这样的人罢。臣后来想通,他们的确做了唯一正确的事。……虽然陛下肯定不能同意。”他说完这话心下忐忑。其实我也不能同意……他想。

      始皇帝该不会是听漏了。“荆轲必不会成功,”他说,声音低沉却自信,“只有所向无敌的太阿之剑才能斩杀烛龙,可太阿一直佩在朕的腰间!”

      高渐离听不明白:“陛下很熟悉燕地的传说?”

      “自有当地人讲给朕听。时间久了,记得也不是很清楚,还需先生指点!”

      “原来如此,陛下曾重任燕人作博士……”高渐离恍然。他蓦的想起咸阳路上听闻的传言,当时只觉荒诞不经,如今却仿佛蒙上了些许意义: “不,陛下指的莫非是,您曾经与故燕太子相熟……”

      空气凝滞了。“臣方妄议人事,陛下不必记在心里!”

      “先生敏锐得很,朕也没什么能教你的了!除了那燕丹,本来可不疯。”

      始皇帝回答时半眯着眼,似乎还在猜疑,又好像单纯地陷入了回忆。

      “那还是在邯郸的时候。朕从不喜欢那个地方,如果不是从天子的职责考虑,恨不得将之夷为平地!……朕的邯郸守在文书里诉苦,直至今日,当地女人唬孩子都会说,再闹,皇帝把你活埋了!他们倒懂得负罪。

      “那一年武安君打了胜仗,关西一片欢声,赵国上下的全部怒火,却由我们一家承受。相父……吕不韦带先皇先逃去了,朕那时刚刚记事,母亲抱着投靠了娘家。那里也不安全。朕和母亲藏在她过去的闺阁里,入耳都是武士从门口走过,长枪锉地的声响。母亲把我紧搂在怀里,软语慰藉,好像这样就能盖过谩骂和诅咒。那个时候我想的是——就凭这相互依偎的一刻,以后无论发生什么,朕都可以忍。

      “朕和母亲从家里跑出来。邯郸的街道是那样长,却没有一扇门为我们敞开。民居篱墙间的缝隙就像齿列间的空洞,城市张开血口,可以把人生生吞噬。跑着跑着母亲的手也脱开了,看见一座宅子很像生长于斯的秦质子府,就闯了进去。

      “这大概是司命神在穿针引线吧!又或者因为燕丹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,恰好打开了门;朕望进他的眼睛,是前所未见的清亮。”

      始皇帝停顿了许久,然后幽幽叹了口气:“朕怎么会给你说这些事情!罢了,既已讲了,就请高先生好好听着吧!

      “在居留的日子里,朕和燕丹一起上课。他的师傅鞠武,人啰嗦了点,讲课还是能耐的。朕本来在一边打鸟,自得其乐,不奢求什么王储的教育。但燕丹啊,他不同意,说你可是老秦人,难道一辈子被这么欺负?我看任谁当王也不比阿政更好了!

       “可天下之志也不是他教的。朕早就默默盘算了。这江山注定是朕的,冥冥之中万事万物都引向这个方向!”

      高渐离不敢注视他,大殿里恍若只有始皇帝一人。

      “朕倾心燕地风物传说,课本一放下,就缠着他讲——不知破了多少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。海外的仙山,不死的梦,随波悠荡到朕脑际,竟至无法放下了。他示我蓟宫的蓝图,早在咸阳北坂雕刻夔龙之前。

      “书中的乐子更比不上巡游,我二人的梦想都是看遍山河胜景,风土人情。

      “没有谁预见到离别。那天鞠武先生还没开讲,秦国的信使就找来了。燕丹未曾动作,朕以为他默然接受了。可是将行时,他抱一堆竹简匆匆跑来,要朕留着看。那堆烂竹子!既没有韩非又没有尉缭,他着迷的专渚聂政们的故事,倒是不少。可是朕明白,他是真心希望朕成为一代明君的啊!

      “朕做到了,可刚刚开始的时候,朕说话还没有分量……朕提出和燕国结盟,折腾了三年,甘罗得名,吕不韦得利,朕空盼望一场。这之后我追逐权利就像干渴。

      “可是燕丹都怪到朕头上,也怪他自己。”

      始皇帝的语气是平静的,那里面有岁月掩去的波澜。

      “他真正在大秦住下是多年以后,而他又不怿。朝堂上参拜的时候,他远远的就看透了朕的野心。是的,肃清了朝堂,朕就要混一四海——难道不配?他不留恋朕身边的位置,只是上书请求回国,尺牍鱼贯堆上朕的案头。

      “你看郑国,只有在秦才能修成伟大的工程;还有韩非,只有在秦才能实现全部的抱负;再说李牧,只有在秦才能稳守壮阔的边域……高先生你说难道不是?可他们……”

      秦宫里很暗。或许有无数人的怨魂盘踞,才至于永远亮不起来。

      “罢,罢,说回燕丹。他既求得热切,朕也不便随便发落了不是?批复的时候我不断想起我们一起读过的《诗》,宏丽的句子就从笔下泄出:你想要回去,除非乌头白,马生角,天雨粟,日在中,厨门木象生肉足……描绘出了心目中永恒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“朕是亲自去告诉他这个决定的。他迟不领旨。后来他抬起头来,眼中的寒意好像是从心的最底层散发出的,现在朕知道了,那里有一块冰。他说得咬牙切齿:知道了,陛下请回吧。朕看见他咬破了嘴唇,血像他的名字那么红。

      “他很快垂下头来,收敛了一切的锋芒和光彩。于是他没有看见,就在那时,一只乌鸦从檐上飞过,颈上的毛白得刺眼。朕忽然一阵心烦,很快走了,还要求车夫快赶。这大概预言了燕丹逃走的匆忙。……不,他弄不到车的。

      “朕布置的陷阱不会有错,可燕丹的逃离更不会有错。逃回燕国的燕丹和困在秦国的燕丹,是两个人吧!

      始皇帝说到这里,停顿了一场战役一般漫长的时间。高渐离忽然想到他或许已经讲完了,忙道:“那么,陛下和臣的故事接上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……没完,没完!那么多人都疯了,若是还找不到不朽,朕怕也要癫狂!先生,你还记得太阿之剑吗?它是最强的,只有心无杂念,才能使用。朕在荆轲死去的那一天拔出了它。朕要用这把剑去东海劈鲸斩鲵,上仙会告诉朕山河永固、青春永驻的秘门……”

      出乎意料地,高渐离打断了他:“陛下,臣不敢苟同。”

      “人最后能拥有的,只有他的眼泪啊。”

      他的尾音很轻,始皇帝差点听不清。两个人各有各的考虑,只闻更漏声声。烛火摇曳,才让人感觉到风的存在。

      高渐离先开口了,语气很沉静:“陛下还记得方才那首曲子吗?其实,臣不是一个合格的筑师,而是亵渎了它啊!所谓兵刃的钝响……”

      高渐离举起他的筑,不是奉献,而是加力使其飞出。可始皇帝恰到好处地倾斜了上身,筑擦着他的鬓角飞出,在精美的地砖上摔得四分五裂。原来,他也是个刺客!

      “你灌了铅。”始皇帝叹道。


——The 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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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自XQ这个脑洞:


Rio带感,似乎一直不见人写,就越俎代庖了~(●'◡'●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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